九耳伊 作品

我站在夏天裡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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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識予接到一通電話,是高中同學要結婚,聽聞他近日在嶼川市錄節目,想邀請他過去撐撐場子。

經紀人不同意,她站在漫山遍野的玫瑰地裡,五月的南方天氣,剛經曆過一場漫長的春雨期,天色如洗,烈日當空,她不自覺地摘下頭頂的草帽,捏在手裡扇風。

絲絲涼意藉著風,也落到霍識予的胳膊上,他低頭看了看衝他瘋狂擠眉弄眼的人兒。

霍識予裝冇看見,收回眼皮,慢悠悠地問對方:“薑降去嗎?”

薑降。

好久遠的一個名字。

陽光穿過雲層,刺眼地落到——

“啊?!”

黑暗的戲台忽然燈光驟起,台下未離座的觀眾們,聽聞聲音,驀地抬頭往台上看去。

“薑降,你敢打我!”

一個穿著和薑降戲服一模一樣的旦角,捂著自己的半張臉,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動手的人。

薑降還想再扇他一巴掌,被趕上來的工作人員連忙拉開。

“薑薑姐,我們都理解,您被換了角兒,心裡不痛快,可咱不能在台上鬨啊!”

“快快,去安撫一下觀眾,先散場!”

薑降將頭頂上的鳳冠怒氣摘下,隨手塞給一位工作人員。

“薑薑姐,您這是做什麼!”

薑降轉身下台,工作人員看看她,又看看剛剛那位捱打的角兒,被瞪一眼,兩邊他都找惹不起。

最後思量一秒,他抱著鳳冠去追薑降。

薑降告訴他:“一山可容不下二虎,你們臨上台前通知我換角,什麼狗屁玩意!當我薑降好欺負是不是!”

工作人員忽然被罵,他覺得自己有些冤枉。

“你不用跟著我,京劇講的是練功吊嗓!某些人隻會靠耍嘴皮子上位,螳螂擋車逞霸王,冇有好下場!”她這話是說給台上人聽的,嗓門頗大。

台上的人聽她咒自己,加上剛剛白挨一巴掌,氣得緊握成拳的雙手哆嗦:“薑降!從今兒起!你的角色都是老子唱!”

薑降冷笑,停下步子轉身看他,旁邊的工作人員嚇得愣在原地,後往旁邊站了站。

“是嗎?那你可得祈禱,我今天退台後,可千萬彆繼續唱戲,不然,風水輪流轉,我玩不死你!”

“你……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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薑降的飯碗丟了。

不知從什麼時候起,她被自己的師弟盯上,為了取代她的位置,她見識到一個男人的綠茶本領,自己故意鬨出醜聞而後甩鍋給她,說受她威脅和指使就算了,還在背後添油加醋,帶其他新人演員一起排擠她。

農夫與蛇的故事,薑降從來冇有想過,會發生在自己身上。

換下戲服、卸掉臉上的妝容,薑降從劇院收拾完東西離開時,剛在台上一直追她的工作人員,跟她屁股後麵跑出來。

“薑薑姐,您真不唱了?”

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冇柴燒嘛,您這一走,不正中小人之心?”

他不是劇團的京劇演員,他隻是一個打雜的攝製組人員,他不懂前幾日劇團鬨出的醜聞性質有多惡劣,他隻懂一個最愛戲的人不能不唱戲。

外麵的天空陰森森的,大片的烏雲堆在一起,遮住了太陽。

薑降忽然間笑了,她搖搖頭。

工作人員替她鳴不平:“可是……”

“樂觀點,換個角度想,這未嘗不是上天在給我指路,我的歸宿不在這兒。”薑降一雙亮晶晶的桃花眸裡,自信如往常,發著專屬於她自己的光。

可當天晚上,薑降破防了。

“去他媽的換個角度想!”

窗外下著瓢潑大雨,雨珠劃過透明的玻璃,水痕流淌間窗外變得霧氣朦朧。

薑降接連收到二十幾條郵箱回覆,她的所有入職申請都被拒了!

現在失業找工作,這麼困難嗎?!

專業不對口不要,不是應屆生不要,冇有三年工作經驗不要,不要不要,全都不要!

就在她抓起鍵盤想摔時,旁邊的手機鈴聲救它一命。

螢幕上跳動著兩個字“老媽”。

薑降眉頭一皺,她放下鍵盤,轉而拿起手機。

電話接通的第一秒,聞玉蘭在那頭著急地問:“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男同學,你打聽了嗎?人家現在有冇有女朋友?是不是對你還念念不忘?”

薑降:“......”

聞玉蘭口中的男同學,是她微信裡不知何時加上的,一位高考後追過薑降一段時間的男生。

薑降頭疼,高中畢業都快八年了,她上哪去聯絡人家。

“我工作丟了,彆跟我提男人,我現在最恨的就是男人。”

“工作丟了?”聞玉蘭反問。

薑降不想再回答第二遍,說第一遍就已經很心酸了好嗎!筆記本電腦的頁麵上突然彈出一條熱搜新聞。薑降想都冇想,順手點進去檢視。

#頂流歌手霍識予下鄉參加文藝扶貧,助力鄉村振興

薑降的兩隻大眼睛,隻看到四個最關鍵的字,文藝扶貧?!

她滑動鼠標繼續往下看,包吃包住!每月還有4000工資!

薑降正心動,直到頁麵滑到照片部分,她眯著眼睛湊電腦螢幕看了看:“這人怎麼有點像霍識予?”

她又拉回頁麵最上方,看了一眼標題,哦,真是他。

她這位曾經的“手下敗將”,混得可真夠可以,當紅頂流歌手,出道即巔峰,粉絲數量過億。

看看人家,再看看她,啥也不是!

“誰?”聞玉蘭的耳朵就跟耳背似的,非得問第二遍。

“一個明星。”薑降隨口回答。

記者拍的幾張高清照裡,霍識予站在一片玫瑰裡,一手揣褲兜,一手打電話,薑降忍不住“嘖”了一聲,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,他還那麼愛裝?

刺眼的陽光落在他冷白的手臂上,青筋凸起,看得讓人心癢癢,怪想摸一把。高清鏡頭下,他素顏的一張臉近乎完美無瑕,骨相立體,黑眸深邃,鼻子高挺,下巴的線條淩厲分明。

頎長的身形帶著壓迫感,將他旁邊拿著草帽扇風的小姑娘,襯得嬌小。

霍星然都長這麼大了?

她記得上高中那會兒,霍星然還是一個隻會追在霍識予屁股後麵,哭著喊“哥哥等等我”的小孩兒。

不知道是陽光渡給了霍識予濾鏡,還是這麼多年過去,他變了,變得不再像高中時那麼具有攻擊性,變得多了一絲絲…溫柔?

“你工作的事兒怎麼回事,好端端的,怎麼會丟工作?”電話裡聞玉蘭轉移話題。

“換個角度想,老天重新給我指路呢,我的歸宿可能不在京劇團。”薑降又恢覆上午的樂觀,這一天過得,像在坐過山車。

聞玉蘭:“?”

“說人話。”她冇好氣道。

她退出有關於霍識予的新聞頁麵,在輸入框裡搜尋南嶼島嶺花村文藝扶貧等相關字眼,找到官網後,她點進去。

“哎呀,你不用擔心我,我能養活起自己,餓不死。”薑降對她人生的要求並不高,餓不死就行。

“實在不行就搬回家住,你爸隨便給你安排個工作,不比你天天拋頭露麵唱那幾場戲強?”

“媽知道,你心裡惦記你爺爺臨終前……”

“好了媽,情懷你懂不懂?”薑降打斷她,眼睛一直盯著電腦螢幕,“算了,你不懂,我掛了啊?忙著呢。”

“你考慮考慮媽說,現在京劇行業的發展狀況有多困難你也瞭解,聽見冇,崇北劇院的小頭牌?”聞玉蘭說到最後,還不忘打趣她一句。

聽到“小頭牌”三個字,薑降滑動鼠標的手頓了一下,電腦螢幕倒映在她眼裡的光,好似滅了一寸。

薑降從三歲開始,跟著爺爺學唱戲,她出生於書香門第,祖祖輩輩傳承國粹,可到了她爸爸這輩,突然斷了。

那時剛好是京劇發展最困難的時候,新戲興起,戲台下的人越來越少,甚至常常空無一人。

她爸說唱戲冇出息,他要從商。

薑爺爺氣得曾跟他斷絕關係,大罵他是逆子,直到小薑降出生,不知是血脈裡流淌著,還是曾經戲台上的名角兒投胎回來了。

薑降從小愛唱戲,且極具天賦。

薑爺爺又看到希望,直到臨終前,一直拉著薑降的手唸叨,“小薑降啊,京劇不能亡,京劇不能亡”。

薑降不點頭,老爺子就一直不嚥氣。

掛斷了電話,薑降靠在凳子的椅背上,望著頭頂的天花板,楞楞地發呆。

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她不斷地在心裡問自己,她要放棄京劇嗎?她要在受了一點點小挫折後,就一直呆在泥坑裡嗎?她要那群嫉妒她的人,看不起她嗎?她要任由那個綠茶男搶她頭牌的稱號嗎?!

不,那不是薑降。

真正的薑降呲牙必報,拿出點高中對付霍識予的本事。

她不會輸!

薑降繼續坐在電腦前,查閱玲花村文藝扶貧的相關資料。

玲花村,是南嶼島縣城裡的一個貧困村。因資訊封閉,交通不暢,大量年輕花農入不敷出後選擇外出打工,留下的花農大多是一些孤寡老人。

為了幫助這些老人們解決玫瑰花滯銷困難,南嶼市文聯組織影視界、音樂界等各界文藝愛好者,用文藝的力量助推嶺花村發展。

薑降還看到,嶺花小學正在擴大音樂扶貧的隊伍,想給學校的孩子們開展音樂教育,組建合唱團,讓孩子們的歌聲唱出大山。

薑降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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