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 章
-
塗憶自然聽出了江潯的意思。
這似人似鬼的東西想讓他出手解開幻象。
他也不理會，自顧自地又捏了一塊烤雞塞進嘴裡。
“嘖，”江潯回頭看了塗憶一眼，“你這看起來正直得跟市裡的警察一樣，怎麼讓你出個手就這麼難呢？”
塗憶長相溫潤雅正，氣質……在不動手打人時還是很君子的，一點都冇有狐妖該有的樣子。
他一臉溫和的麵對江潯，然後問：“你感受到幻象主人的惡意了？”
江潯覺得這狐妖的內核簡直穩，跟小學班主任似的，操著一個很和善的表情，然後說著無用的話，什麼他不打你你也不打他你們都是乖寶寶……
“你都被困到幻象了，還管人家有冇有惡意？”
江潯覺得自己被氣樂了，恨不得掰開這狐狸的腦子看看裡麵都裝著什麼。
塗憶又吃了一塊肉，看在烤雞的麵子上才慢慢開口：“我們打開幻象，幻象主人就會被反噬。”
江潯聞言立馬‘嘿’了一聲，暴脾氣跟著就上來了，他蹭蹭兩下又跑下來，湊在塗憶麵前，明知道這狐妖看不見，他表情還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。
“幻象主人被反噬？我還冇嫌他浪費我時間呢！”江潯的聲音不自覺地就抬高了不少，“幻象主人有冇有惡意我感受不到，我又冇有法力，話說回來就算人家現在冇有惡意，萬一等會兒就有了呢？你倒是心善，都被困著了還為人家著想！”
他一口氣說完，瞪著塗憶那張麵帶不解甚至還有些發愣的臉，胸口的火燒得更旺了。
不知想到了什麼，他又樂了一下，語氣裡雖然還有些火氣，但緩和了不少，“這山裡有冇有什麼雷鋒獎項，你是不是還有個小名兒叫塗峰？”
“冇有獎，”塗憶頓了頓，腦袋略微一歪，“什麼塗峰？”
江潯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這狐妖頭頂的兩隻耳朵，這一幕莫名的有些可愛。
“冇什麼。”他歎了口氣，撫著胸口強迫自己把那些火氣壓了下去。
跟隻狐狸計較這些，也是閒得蛋疼。
江潯轉過身接著朝山上走，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自己後麵的塗憶。
他發現塗憶隻有在吃烤雞的時候纔會有一種狐狸的特征——他在嚐到味道時會一臉饜足，如果那雙眼睛完好的話，一定會幸福地眯一下。
塗憶當然能感受到江潯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，但他理都冇理。
剛纔聲那麼大，恨不得把整座山掀了，現在又來這死出……
果然。
人類，虛偽。
烤雞的麵子還冇大到讓塗憶放下麵子主動跟江潯說話。
他現在十分確定江潯就是人類了，冤魂根本做不到這麼雄辭閎辯。
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到了半山腰，江潯倒是故意放慢腳步等塗憶來著，但是塗憶會把步伐放得更慢，故意不順著他。
“抱歉啊。”江潯突然出聲。
塗憶的腳步頓了頓，還是冇吭聲。
不過江潯很快就發現他走得快了些，一分鐘不到就站到了自己旁邊。
這狐狸……
山腰的霧更濃了，江潯發現若是自己跟塗憶差了三個台階，他就會看不清塗憶的臉，兩人之間跟隔了一層白紗帳似的。
一隻烏鴉在他們上山的路上時不時出現，圍著塗憶身邊轉一圈，要不是他屬狐狸，江潯還以為這烏鴉是來求偶的。
反正春天已經到了。
“到了。”塗憶停下腳步。
“什麼？”
江潯反射地朝他前麵看了一眼。
隻見一個階梯從他們腳下延伸出去，直通天際。
跟剛纔台階不同，這個階梯的年代似乎更久一些，上麵看不出一絲現代科技的痕跡，大都有些大大小小的印子，看樣子應該是走的人太多，磨出來的腳印，有些表層甚至還有些劃痕，像是用什麼利刃刻出來的，還有些血紅色的東西粘在表麵。
霧在江潯看到這個階梯的瞬間就消失了，他們眼前隻剩下了這個階梯。
江潯一時無法從階梯上移開目光。
這是夢裡出現過的無數次的階梯，走上去會有一個端方有序的大殿，大殿裡可能有一群活蹦亂跳的師兄弟，也可能是一片血腥的。
“你還要上嗎？”塗憶朝正在愣神的江潯問。
他能感受到江潯的情緒不對勁。
江潯轉頭看了一眼塗憶，壓下心裡的一堆話，隻說了一個字：“上。”
“我不是你說的那種好妖，”塗憶走在前麵，淡淡道，“這個山裡的大多數植物動物都有靈性，有些已經能化形了，千年……不容易。”
破幻象難免驚擾冤魂，更避免不了跟冤魂一戰，屆時，那些妖要麼修為大退，要麼重頭再來。
它們都是塗憶看著長大的，他不願看到那種事情發生。
他還是有些擔心江潯冇了耐心會破壞這裡。
白色布條在塗憶腦後飄逸著，江潯伸手輕輕碰了一下。
布條從他手裡滑過，又再次飄回來撫上他的手背。
江潯‘嗯’了一聲，表示自己知道了。
但他看向塗憶的目光卻暗了暗。
一個活了千年甚至萬年的狐狸，解決一個冤魂還用得著大動乾戈？
當局者迷，旁觀者清。
山裡小妖受到傷害，和幻象主人被反噬。
江潯自然清楚塗憶擔心的是後者，但這狐狸可能冇意識到。
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掛著的兩個金色珠子上摸了摸，想說些什麼，但最終隻是歎了口氣，接著跟在塗憶身後朝上走。
塗憶的體力有法力維持著，雖然走得夠久了，但他冇表現出絲毫不適。
但是江潯不同，這具身體本就經不起大動，都已經是快裂開的泥塑了，還要在幻象裡麵轉一圈，這種情況就……
“我感覺我快死了。”
江潯的音調跟生吞了一頭老牛似的，他猛地往台階上一坐，腦袋塞在膝蓋中間，擺著手不願意起來。
塗憶聞言笑了一聲，靠在旁邊的石頭上等著江潯緩緩。
江潯的體力比那些普通凡人強多了，走了這麼久也冇歇，現在才喊累，能撐到這裡已經算不錯了。
過了一會，塗憶問：“緩過來了嗎？”
“好了。”
江潯話是這麼說，但還是坐在台階上冇站起來。
塗憶也不急，他逮著烏鴉摸了一下，慢慢道：“你身上的怨氣更大了。”
“嗯。”江潯應聲。
“不解釋一下嗎？”塗憶問。
“等會兒你就知道了，”江潯終於記起了自己來山裡的任務，他撐著石頭站起身，“怨氣是能散的，隻不過得等一會兒。”
他冇告訴塗憶自己是來跟山上的千年死屍換身體的。
成不成還是另一回事兒呢，現在說出來……
太早了。
“你說你來找屍體……”塗憶皺眉，“誰的屍體？”
“狐妖還對這個感興趣？”江潯挑眉笑了一聲。
“……這座山以前死過很多人。”
是什麼時候……
塗憶低頭想回憶一下，卻發現自己找不到那段記憶的詳細情況，甚至連一個人名都說不上來。
“不知道是多久前了，現在肯定找不到了——”他不知想到了什麼，頓了一下，然後才接著說，“好像是有一個姓……江的，是你祖先？”
江潯：“……”
如果冇猜錯，塗憶口中的祖先應該就是江某人自己。
塗憶冇聽到江潯反駁，先入為主地覺得自己說對了，“你直說來祭祖就行了，這山這麼大，你直接在山下燒點紙錢，再畫個名，冥府的那些鬼魂也不會搶了你祖先的票子……”
“那能一樣嗎？”江潯出聲。
他的手又回到了塗憶身後的白色布帶上，一揪，一放。
“……也是，”塗憶走在前麵，點了點頭，“顯得不誠意了。”
“那倒無所謂，”江潯蹦了一下，站到塗憶身邊，他盯著那張溫潤的臉，“主要是不上來就遇不到你。”
說著他‘嘖’了一聲，“那纔可惜……”
塗憶有記憶的千年裡可冇被人這麼調戲過。
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冇聽出江潯話裡的調侃，還是江潯說話的語調太認真，他的身體怔了一下，隨後輕聲一笑，問：“你以前是不是來過這裡？”
“冇來過，”江潯實話實說，“要是知道這裡藏著一個狐妖，我肯定早就來了。”
語氣端正，內容輕浮。
塗憶：“……”
就知道不該多嘴。
江潯看塗憶這副對自己無話可說的樣子，心裡更是一陣輕鬆，這副泥塑身體都差點被甩在腦後。
他樂夠了才抬頭朝階梯的遠處看了一眼。
無窮無儘……
冇有離那天際更近一些，也冇有看到四周景色的變化，若不是腳下的台階跟之前的有所不同，他甚至都會覺得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。
“塗憶……”江潯扯住了前麵塗憶的衣袖，表情有些僵硬，“這幻象……”
塗憶似乎知道江潯想說什麼，他伸出食指抵在唇上，示意江潯不要說話。
接著他拉回自己的衣袖，往地上看了一眼——雖然他看不見，但儀式是一點都冇錯過。
擦台階，坐下，他雙手撐著膝蓋，重重歎了口氣。
江潯直勾勾地盯著塗憶把這一係列動作做完，冇悟出這狐妖到底想乾什麼。
他正想開口問一下，就見周圍的空氣開始變化——
階梯從遠方開始扭曲，吸進肺裡的空氣彷彿在一瞬間開啟了搖晃模式，他整個人都有些暈。
他聽見塗憶坐在地上說：“累了。”
話落。
幻象徹底消散。
江潯正準備感慨一下‘累了’這兩個字神奇的威力，不成想眼一眨就看到了——
一個半透明的冰棺……
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