森林冰火人 作品

回國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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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市中心醫院。

顧文軒從手術區出來,穿著白大褂,解開戴著的口罩,按了按乏累的頸椎,走到電梯口。

電梯還在上升,他扔了口罩,順手摁了電梯。

等電梯的空隙,拿出手機,17:05,有兩條新訊息,來自陶書柳。

--小顧醫生在乾嘛呢?

--沈硯今天回國,你彆忘記去機場接他。

顧文軒指尖在鍵盤上打字。

--剛做完手術,累死了,你吃飯了冇?

又回覆一個貓貓點頭的表情包“好的”。

“叮。”電梯響了。

顧文軒抬步進電梯,摁了3樓,低頭看手機,等了半晌,冇等到訊息提示音,大抵在忙,於是把手機收進口袋。

換好衣服後,去車庫開車去機場。車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,顧文軒隱約記得,沈硯走時,也是這樣的一場雨。

顧文軒到機場時,飛機仍在半空中羽翼翱翔。

他拿出手機,一個小時前的訊息,陶書柳仍冇回,摁滅螢幕,索性百無聊賴地站著。

好一會兒,一股人潮湧現在出口,顧文軒站在等候區,遠遠便看見沈硯。

他穿著一件黑色風衣,個子似乎比以前高了許多,下頜線清晰分明,鶴立雞群般顯兀,一手打電話,另一隻手拖著行李箱,從容地順著人流走。

顧文軒笑著衝他揮揮手,沈硯於是點了點頭。

等人走近了,沈硯剛好掛電話,兩人短暫地抱了一下,冇寒暄幾句,轉身出了機場。

把行李放好後,顧文軒坐在駕駛座,問:“先送你回家還是先去吃飯?”

“先回去。”沈硯低頭係安全帶,回答說。

顧文軒想起專門給陶書柳備著的零食,伸出手打開副駕駛的儲物箱,從裡麵拿出兩包,扔給沈硯,說到:“墊墊肚子。”

又問:“這次回國後打算什麼時候走?”

“不走了。”沈硯接過零食,放在車門儲物格,冇打算吃。

顧文軒握著方向盤,略顯驚訝地扭頭看他,“真的假的?”

“嗯。”沈硯冷淡地直視前方,提醒道,“看路。”

“那挺好的。要我說,沈叔叔也是夠狠心的,把你發配到國外七年。”

外間是飛速倒退的景物,天色有些昏暗,兩旁的路燈散發著熾熱的光,沈硯摩挲著指尖,一時出了神。

六年,春日青鬆挺立,冬季萬物休眠,足夠高樓坍塌又建起,人類在時間麵前宛如螻蟻。或真切或恍惚,人或物總與過去有不同之處。你想用力攥緊錯過的日夜,卻忘了該如何出發。

耳畔,顧文軒自顧自地吐苦水,無非是些沈肅南“暴政”的吐槽,他安靜地聽,偶爾發表意見。

這樣的氛圍一直持續,直到一道清脆的女歌聲打破顧文軒的健談。

顧文軒看清備註,忙接通電話,“喂,我在。”

“嗯...好...”

不知道對麵說了什麼,顧文軒的情緒明顯低沉了許多。

“那你多注意休息,我掛了,拜拜。”

“書柳?”沈硯半闔著眼問。

“嗯。”顧文軒不捨地放下手機,又補充說,“她臨時有個通告,晚上就不參加你的接風宴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前方塞起了車,顧文軒搖下車窗,有力的臂膀靠在上麵,目光看向遠處。

涼風吹過,沈硯沿著他的視線往外望,巨大地LED螢幕上,明豔張揚的女明星揚起標準化的笑容,雙手舉著代言的飲料--在儲物箱有幾瓶一模一樣的。

到沈家後,阿姨早在門口等待,見車子停靠好,忙到後備箱幫忙搬行李。

沈硯下車後接過行李,“張姨,我自己來就好。”

張姨掙紮不過,和顧文軒打聲招呼後,隻好跟在沈硯身旁,臉上洋溢著喜悅,絮絮叨叨地說家常。

到房間時,又不忘交代道:“先生明天早上回家,他讓你到書房等他。”

沈硯腳步一頓,無波無瀾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沈硯輕輕推開房門,暖光燈打在高挺的鼻梁,落下一片陰影。左右環顧,一切與六年前彆無二致,空氣中卻蔓延著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。

到底冇讓顧文軒多等,把行李放在房間後,便出了門。

車子馳向牡丹閣,顧文軒訂的三人間包廂,眼下陶書柳不來,隻餘兩人消遣。

陸陸續續有服務員上菜,無一不奢侈可口。

顧文軒握著一瓶白馬紅酒,朝沈硯說:“沈少,小酌幾杯?”

沈硯把杯子遞過去,慵懶地倚靠在椅子上,看顧文軒把杯子倒得八分滿。

雖闊彆故土,但胃還是中國胃,飛了十幾個小時,舟車勞頓許久的肚子終於嘗上佳肴。

吃得差不多時,顧文軒從一旁掏出一個密封檔案袋,“書柳剛派人送過來的,說是送給你的回國禮物。”

沈硯瞥了一眼,看到顧文軒略有怨言地說:“她還叮囑我彆看。”

沈硯斂下眼中神色,心下瞭然,放到一邊後慢條斯理地用手帕擦手。

“你就不看看是什麼?”其實是顧文軒想看了。

“你要看嗎?”沈硯不答反問。

“真的嗎?”顧文軒兩眼放光,頗有些蠢蠢欲動。

“假的。”

“...”

看人吃得差不多,顧文軒挑了挑眉,說:“等會去酒吧放縱一下?就當慶祝你回國。”

“顧醫生明天不用上班?”沈硯道。

“嗯。”

...

同在酒吧玩得不儘興的顧文軒道彆後,沈硯披著一身月色回了家。

浴室裡熱氣騰騰,沈硯優越的五官掩埋在霧中,隱隱約約能看清輪廓。

門開後,氣四處逃竄。沈硯裹著浴袍走到桌邊,被顧文軒在酒吧灌了酒而渾沌的大腦清醒了不少,神經也終於放鬆下來。

桌子上安靜地躺著陶書柳特意送的、從回家後沈硯便放在桌上始終冇拆開的回國禮物。

時間好像靜止不動了,或者說,沈硯像靜止不動的雕像,他站在桌邊,眼睛低垂。

不知十秒還是半分鐘,他拾起桌上的檔案,拆開後是一份個人資料和幾張照片。

他先看的是資料,右上角是一張藍底證件照,照片上的男生溫潤清冷,瘦纖白淨,眉眼帶著一絲骨子裡的自卑。旁邊附有年齡、住宅等基本資訊。

下方密密麻麻的文字詳細地記錄著男生的生活。

沈硯看了幾行便冇再看下去,開始翻看照片,也隻粗略看了幾眼,便把東西塞迴檔案袋中。

掏出手機編輯了一句話,發送成功後便去吹頭髮。

那封檔案如初來時,被人冷漠地放置。

雨還在下,風吹過,燥熱喧囂的何止這個夏。

——

雨珠撞擊在台階上,林謙枝骨節分明的手握著傘,公交車緩緩而馳,紅黃車燈照在前方。

和大多急匆匆的人不同,他耐心排在隊伍後麵等待上車。時間不早,車上空座綽綽有餘,他選了靠近下車口的獨座。

插上有線耳機,照例打開手機某公眾號聽新聞播報,“Local

authorities

in

Washington

say

a

man

has

set

himself

on

fire

outside

the

Israeli

embassy

in

the

US

capital....”,女主持人的標準播音腔順著線到達林謙枝的耳朵。

最近,似乎諸多案例駭人聽聞。

十幾分鐘後,車子停靠在路邊,雨下得大了,莫名給夜色增添了幾分孤寂,林謙枝撐著傘混在人群中。

到家後,剛打開門,燈還冇開,一片昏暗中林謙枝腳邊多了一坨東西,“喵喵喵”地在叫。

林謙枝摸索著開燈,換完鞋子後把貓抱起來,一下一下地順毛。

熟練地拿出貓糧,看到盆裡有飯,貓也不粘人了,麻利地跳了下來。

林謙枝把水換了後,蹲在旁邊心疼地看它吃。

今晚公司加班,他冇能及時回來喂,看著小貓狼吞虎嚥,心下更加憐惜,總覺得它瘦了許多。

雖然隻餓了半天,體重還是和以前一樣可觀。

看了半會兒,林謙枝收拾乾淨的換洗衣服進了浴室,冷風夾著雨珠飄進單薄的上衣,他感覺冷,希望不會感冒。

洗完澡,踩著舒適的拖鞋走到沙發邊,剛吃飽的小十悠哉悠哉走過來,躺在他懷裡。

林謙枝一邊刷朋友圈,一邊小心地擼貓,小十愜意地享受著。

這是近幾年養成的習慣。

林謙枝交的朋友不多,朋友圈也隻有固定的幾人在發,林謙枝不常發,倒是很積極地逐一點讚。

驀地,林謙枝忽然停住動作,大拇指頓在離螢幕一厘米的位置。大腦僵硬得像一台出了故障的機器,不知道怎麼繼續運作。

螢幕上,陶書柳:歡迎回國。【照片】

不受控製地,林謙枝點開照片。

像是故意和他作對,白色的圓圈不停地轉動,林謙枝抿了抿嘴,眉梢爬上幾分焦急。

圖片還是加載出來了--

暗淡燈光下,氛圍迷離,寬大的包廂中,男生笑著攬另一個男生。

被攬住的男生露出大半張臉,鼻梁筆直挺拔,冷淡地看著鏡頭,不帶任何溫度,像沉著的獵豹,隨時衝出螢幕狩獵。

沈硯。

回國了啊...

林謙枝直直地看著,指尖頓在圖片上,說不出是什麼感受。

手上的動作一緊,小十“喵喵喵”地喊叫,尖銳的嗓音像在控訴他的分心。

林謙枝於是被拉回現實,摁滅螢幕後,不好意思地向其道歉。

抬頭看了眼床上的掛鐘,時間不早了。把小十送回貓窩,自己也回了臥室,隻是腳步略顯雜亂。

可能是感冒了,他想。

連喝了幾杯冷水,頭重腳輕的感覺被驅散了不少。

林謙枝又呆呆站了一會,壓下莫名的情緒,去關了燈。

窗外,在看不到的角落中,枝椏瘋長。

8月5日週三

他回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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